懒豆腐,又名合渣、菜豆腐,是我老家鄂西山区的一种风味菜肴。
懒豆腐以黄豆浸水泡胀,磨成浆,不滤渣,加热煮沸,再把时令青菜切碎后撒进去,看上去白中透绿,一股清香扑鼻而来,吃到嘴里滋味绵长,吃一次就忘不了。
儿时的印象中,懒豆腐是营养的主要来源。每年秋收时,家里老人都会提早购买一些黄豆存放起来,隔三差五抓一把泡胀,然后放到石磨上“吱呀吱呀”地磨成浆水,再倒入锅中煮沸、加入青菜,一盆热乎乎、香喷喷的懒豆腐就端上了桌。那个时候,一碗苞米饭、半碗懒豆腐,就是最佳搭配。在一阵吸溜声中,肚子饱了,读书、干活也有劲了。
在我家乡,懒豆腐不仅是人人喜爱的家常菜,还是接待客人必备的角儿。家里来了客人,就做一锅懒豆腐,炒一盘鸡蛋,或者再添一盘豆豉炒腊肉。在这一桌菜肴中,主角就是懒豆腐,少了它,就算肚子饱了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我到地里干活,有时时间紧、路途远,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,就到老乡家里吃。时间一长,谁家的蒸饭香、谁家的懒豆腐浓,我心里都清楚。易家嫂子过日子精细,她家的懒豆腐磨得细腻,每次加入的青菜不重样,吃到嘴里爽滑;岳伯伯家境殷实,每次煮懒豆腐时都会加入一勺猪油,那豆香、菜香、油香浑然一体……那年我入伍,离家的前一天晚上,有十几户人家都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懒豆腐,争着让我尝。还没有品尝完这饱满深情的一碗碗懒豆腐,我已是热泪盈眶。乡亲们用一碗懒豆腐为我送行,是让我记住这小山村,记住做人要像豆腐一样清白。
后来,我回家探亲,一下车就听到熟悉的“懒豆腐哟”的叫卖声,我径直朝挑担的大婶奔去,要了一碗,就站在马路边吃了起来,还是那熟悉的味道,还是那丝丝缕缕的念想。我边吃边与大婶攀谈,“大婶,这‘懒豆腐’的‘懒’字作何解释啊?”“整日忙于各种劳作,没有时间做饭,早起抓把黄豆磨吧磨吧,撒把菜叶再煮吧煮吧,一碗吃下去,既饱肚子,又养身子。”
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。这懒里原来透着勤、透着生活的智慧呢。
其实,懒豆腐的懒,非懒惰之懒,只不过相对于打豆腐工序简单些。懒豆腐看起来简单,其实真正的懒人却是做不好的。点火煮懒豆腐时,要守在锅边等着煮开,加盐立即关火。倘若三心二意,等锅里的懒豆腐开了,蔓延溢出来,才跑来手忙脚乱去熄火,锅里的汤汁早已漫出来。煮老了的懒豆腐,多半已成了一锅清汤寡水。
一个地方的民俗风情,常常与当地的饮食有关。同根同祖的人共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,靠什么亲和?很大程度上与吃有关。别以为是吃到肠胃里了,那是吃到血脉里去了,犹如一根纽带,连接着昨天、今天和明天,传递着亲情、友情与爱情。
如今,懒豆腐变成了“廉洁菜”,干部下乡走访,或者游客来观光,加一个碗,添一双筷子,一盘懒豆腐,再加几道绿色家常菜,边吃边聊,各自随意,不破费、不生分……山里人的热情、纯朴、持守,被一盘懒豆腐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(作者乐其单位:福建省纪委监委驻省商务厅纪检监察组)